发布日期:2024-06-21 作者: 铸造能力
中国,是世界上最早开始冶铸钢铁的国家之一。从考古资料看,商代伊始,我国先民们已经懂得利用天然陨铁锻造铁器。至迟到春秋中晚期,我国古代工匠已开始冶铸钢铁。这是中国钢铁冶铸业的创始时期。到了汉代,西汉文帝时实行放任政策,钢铁冶铸业得到迅速发展。由于钢铁器具比其他材质(如石、木、铜等)的器具具有更明显的优越性,社会的需求量因之大增。钢铁冶铸业也就成为一门可以牟取暴利的职业。冶铸之家无不暴富,财或累致万金。汉武帝时,由于对匈奴征战,边防用度不足,乃推行盐铁官营政策。国家投入大量资本,集中各地能工巧匠,从事钢铁冶铸。为了加强对冶铸业的管理,汉朝在中央设大农丞或盐铁丞,在全国各产铁地置铁官或小铁官。据《通考》所考,西汉置铁官五十,其所在地,以今日地理按之,遍及陕西、四川、河南、山西、河北、山东、安徽、江苏,乃至甘肃、辽宁等边远地区。每一铁官管辖一个到几个大作业点,每个作业点,设置督员,谓之“吏”;吏下有工头,谓之“卒”;卒下是工人,谓之“徒”。管理组织十分严密。由于政府的重视,由于各地先进经验、技术的交流、推广,汉代的钢铁冶铸业取得了辉煌的成就。
与前期相比,汉代钢铁冶铸业有着非常明显的特点:一、钢铁冶铸业分布面广。在黄河两岸、长江南北、长城内外;在东北、新疆、四川、云南、两广等沿边地区,都发现有汉代的钢铁冶铸遗址。其中西汉有六十多处,东汉有一百多处。二、钢铁冶铸作坊规模宏大。汉武帝以前,一些官营冶铸作坊就“一岁功十万人以上”(《汉书·贡禹传》);私营冶铸作坊也常常“一家聚众或至千人”(《盐铁论·复古篇》)。河南南阳瓦房庄遗址,原是汉代重要的铁官所在地,其生产作业区的面积达十二万平方米,共有大炼炉十七座。三、产品品种类型齐全,应用广泛。武帝以后,钢铁器具取代了青铜器具。辽宁辽阳三道壕所发掘的西汉八座居民房址中,每一户都有铁制农具,包括犁铧、耧、钁、锸、耙、镰等,从耕播到收获的全套工具几乎都已齐备。此外,钢铁质材的生活用品如灯、釜(锅)、炉、剪、刀等;武器如剑、戟、矛、盾、刀、钺、箭镞等,在南北各地汉代遗址中均有出土。四、钢铁冶铸技术高超,在世界冶金技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
汉代,中国钢铁工匠在总结前代实践经验的基础上,对过去已发明的一些生产技术作了改进,并且有多项技术新发明,使我国古代钢铁冶铸业达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高度,不仅对我国封建社会的农业、手工业、水利、交通以及人们的物质生活有着重要影响,而且在中外钢铁冶铸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。这时期,令人瞩目的钢铁冶铸新技术,主要有:
钢与铁,都是纯铁与碳的合金。冶金学上,一般把含碳量小于0.5%的合金称为熟铁,含碳量在0.5%—2%之间的称为钢,含碳量大于2%的称为生铁。生铁又称铸铁。它是在摄氏一千一百五十度到一千三百度的温度下冶炼而得,出炉时呈液态,可以浇铸成型,其质地脆硬,夹物较少。生铁经高温退火后,可得到一种高强度展性铸铁(称可锻铸铁)。西方在1722年以后才懂得这项技术,而中国在两千多年前的东周时期已掌握这项技术。可锻铸铁中,有一种性能优良,还可以代替铸钢的球墨铸铁。现代冶炼球墨铸铁技术是在1948年左右发明的。但是,令人惊诧的是,我国考古工作者在河南铁生沟汉代冶铁遗址中出土的铁镬,以及在河南渑池出土的汉魏时期的铁斧,经北京钢铁学院金属材料系中心化验室化验,证明其中有十分良好的球状石墨,有明显的石墨核心和放射性结构,与现代球墨铸铁国家标准一类A级石墨相当(《河南汉代冶铁技术初探》,《考古学报》1978年第1期)。可见我国早在汉代已经在制造球墨铸铁了。遗憾的是,这项技术却不见于任何古文献记载,因而其主要内容我们尚不太清楚;但是,汉代球墨铸铁的生产这一事实,却是世界冶金史上一大奇迹,是我国古代钢铁冶铸史上一项重大发明。
钢毕竟比铁具有更多的优越性。因而,古代工匠总在想方设法把铁制造成钢。最初的时候,工匠们在摄氏八百至一千度较低温度下,用木炭还原铁矿石,得到一种含夹物较多,呈海绵状的块炼铁。因为块炼铁含碳量很低,相当软,只能锻,不能铸,因此不是理想的造器材料。铁匠们以块炼铁为原料,对它反复加热,折叠锻打,挤出杂物,并在与炭火接触中使之增碳变硬,就成了块炼渗碳钢(简称块炼钢)。这是最原始的钢。这种钢在制作的完整过程中,需要反复加热锻打,故又称“百炼钢”。这种制钢法,劳动量大,效率低。西汉中后期以后,铁匠们发明了“炒钢”技术。即将生铁加热到摄氏一千二百度时,撒入矿石粉,并不断搅拌,使生铁的含碳量降低(碳氧化)而成钢。这是一种制钢简便快捷的工艺。炒钢技术的出现,标志着炼钢技术发展到一个新阶段。它可以使社会得到大量廉价的熟铁和钢,对于生产工具的改进,起着及其重要的作用。河南南阳东郊出土的一把铁刀,刀身有一道平行于刃部的锻接痕迹,刃部就是用高质量的炒钢锻接而成的。欧洲是在十八世纪中叶才开始运用炒钢技术,比我国落后了一千八百年。炒钢再经锻打,钢的成分就会更均匀,组织更密致,强度更高。这种以炒钢为原料的“百炼钢”,比前述“百炼钢”工序简化,劳动量减少,产品质量更好。1974年在山东苍山出土的东汉永初六年(112)环首错金铭文“卅湅(炼)大刀”,1978年江苏徐州铜山县驼龙山汉墓出土一把五十炼钢剑,就是用炒钢作原料制作的百炼钢件。这是高级阶段的百炼钢。
但是,炒钢时,如果火候掌握不好,炒过了火,钢的含碳量就会偏低,炒钢便炒成了熟铁。后来,工匠们发现,加入生铁,即可弥补这一缺陷。这就导致一种新的炼钢技术——灌钢法的产生。从现代冶金原理分析,这种技术,是利用生铁含碳量高,熟铁含碳量低的特点,将熔化的生铁液灌入熟铁液中去,使成碳含量合乎要求的钢。
所谓叠铸,就是将多层铸范叠合起来,装配成套,一次就能铸造几个、十几个甚至上百个铸件。叠铸技术早在战国时期已经发明。到汉代,叠铸技术较过去有了很大进步,由原来多孔改为单孔。这样,冶铸效率更加高,质量更好,材料更省,成本更低。河南温县发掘的一座汉代烘范窑,在约九平方米的长方形窑里,发现五百多套叠铸范。这些范,大部分仍保存完好。范的总浇口只有八至十毫米;范与范之间的分浇口则只有一至三毫米;范的结构十分严谨,范腔轮廓清晰,每层之间合拢严密,保证了产品的规格化,连仅三毫米的薄壁铸件也能铸造。可见汉代叠铸工艺已经相当细致相当精巧了。
追溯世界冶金史,在西方,如地中海东岸及两河流域上游一些地区,开始冶铁的时间比中国早,但中国古代的钢铁冶铸技术,却一直处在领先的地位,这是什么原因呢?英国科学技术史家李约瑟在他的《中国科学技术史》第一册“总论”中说,“中国文化的某些成就,例如铸铁技术较早,很可能是由于所得到的铁矿的性质,使它能在比别处的矿石为低的熔点下熔化”。这一论断未免主观。我们大家都认为,中国古代的钢铁冶铸技术,之所以领先于世界,有几个方面的原因:首先,我国商周时期青铜冶铸业高度发达,形成了一整套冶铸工艺传统,使我国早期的钢铁冶铸业有多方面的技术借鉴;其次,我国在世界上最早采用高炉冶炼钢铁,产量大幅度提高。在河南、江苏、北京及新疆等地,均发现有汉代的冶铁高炉遗址。其中结构最先进的一座是河南郑州古荥镇一号高炉。复原后的炉高4.5米,容积约为44立方米,日产量约为0.5—1吨。再次,高温技术的掌握,包括鼓风设备的改良,燃料的更新。钢铁冶炼,温度是一个重要的条件。《汉书·五行志》载成帝河平二年(公元前28年)正月,“沛郡铁官铸铁,铁不下,隆隆如雷声,又如鼓音,工十三人惊走。音止,还视地,地陷数尺,炉分为十,一炉中销铁散如流星”。这就是温度不够导致的一次失败的冶铸。我国在战国时期已采用人力压动皮囊鼓风,但风量有限。随着炼炉的加高扩大,对鼓风量的要求更高。西汉,代之以牛力、马力,出现牛排、马排;东汉,工匠们更发明了利用水力激动木轮,从而带动成排皮囊鼓风的水排,将自然力引入冶铸生产。这一技术,中国比欧洲早了一千二三百年!河南巩县铁生沟遗址,发现有大量煤和羼杂了泥土、草茎制成的煤饼,估计是作为冶铸燃料使用的。我国煤的资源丰富,取用十分方便。鼓风技术的先进及煤的使用,大幅度的提升了炼炉温度,为大规模发展钢铁冶铸事业,创造了必备的条件。第四,设备齐全,分工细致。从河南巩县铁生沟遗址看,当时冶铸有一套完整的生产设备,有藏铁坑、配料池、铸铁坑、淬火坑等,仅其冶铸炉就有炼炉、排炉、反射炉和锻炉(炒钢炉)等20余座;而且有了选矿、配料、入炉、熔铁、出铁、铸造锻打等工序之分。这就使得技术的精益求精有了可能。
综上所述,可知汉代是我国古代的钢铁冶铸技术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。公元一世纪时,罗马博物学家普林尼在其名著《自然史》中说,就全球范围而言,“虽然铁的种类很多,但没有一种能与中国(汉朝)来的钢相媲美”。日本学者汤浅光朝《科学文化史年表》赞曰,“古代的中国人是伟大的创造者”。这些都是笃实之言。汉代钢铁冶铸业取得辉煌的成就,不仅促进了汉代农业、手工业等领域的发展,对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强大和巩固,起着及其重要的作用,而且,如同我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及其他发明一样,对世界的文明与人类社会的进步,都起着及其重要的作用。 汉代,中国先进的钢铁冶铸技术,连同中国的钢铁产品,以中原为中心,向四周扩散传播。考古资料表明,西汉时期冶铁业尚未发达的江南地区,如南京、杭州、绍兴和江西的南昌等地,在东汉的墓葬中,都发现了不少铁器。西汉吕后时,因“禁南越关市铁器”(《史记·南越列传》),引起南越王赵佗的举兵反抗。东北地区,以畜牧业为主的乌桓人,也学会了以钢铁铸造兵器。在汉代乌桓人墓葬中,出土有铜柄铁剑、汉式环首小铁刀、小铁锥等器物。
汉代的钢铁产品、技术,还通过种种途径流传到国外。例如,司马迁《史记》卷123,叙述大宛以西直到安息地区历史时说,“其地皆无丝漆,不知铸钱器”(按,“钱”为“铁”之误。《汉书》述及同一内容时即改“钱”为“铁”)。公元前36年,西域副校尉陈汤在西域也看见胡兵武器不如汉兵,“矢刃朴钝,弓弩不利”。后来,汉朝的使者和逃亡士兵,将汉代钢铁冶铸技术传授给大宛、康居和安息的铁工。陈汤在西域看到的就是另一番景象,当地人已“颇得汉巧”,掌握并运用汉代先进的钢铁冶铸技术进行生产了。苏联学者罗布卓夫的《“铸”一词的来源》(载《铸造》杂志1957年第8期)一文,从语言学角度考察了汉代钢铁冶铸技术对西方的影响,指出,现在乌兹别克境内的费尔干纳人从中国人那里学会了铸铁技术,后来再传到俄国;安息王朝也从中国输入钢铁兵器,木鹿是中国钢铁兵器的集散地,故罗马史学家普鲁塔克将安息骑兵所使用的以中国钢铁锻造、以犀利著称的武器称为“木鹿武器”;中国钢铁还通过安息传入罗马。
此外,印度梵文中的钢,有一词作“Cinaja”,意为“秦地生”,秦指中国,显示了中国钢铁对印度的影响。1961年,日本奈良县古墓中出土一把钢刀,铭文注明造于东汉中平年间(184一189)。崔连仲主编的《世界史》,认为东汉以后,中国钢铁冶铸技术传入日本,大致路线是,经朝鲜半岛南部和对马岛,传入九州;再以九州为中心,从西向东传到日本大部分地区。
英国科学史家贝尔纳说,中国“许多世纪以来,一直是人类文明和科学的巨大中心之一”(《历史上的科学·为中文译本写的序》,科学出版社1981年重印)。事实也是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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